與(yu) 10多米外轟隆隆的鑽探井相鄰而居3天，劉奶奶除了第一天去看了一眼，此後再也沒關(guan) 心過鑽探的情況，盡管她很清楚那裏勘探的是金礦。
鑽探井在一塊稻田裏，四周有幾十家村民房屋，在外人眼裏神秘感十足的金礦勘驗，於(yu) 當地村民而言卻見怪不怪。
11月21日，湖南省地質院宣布，位於(yu) 平江縣的萬(wan) 古金礦田地下2000米以上深度發現超40條金礦脈，並預測地下3000米以上遠景黃金儲(chu) 量超1000噸，以現行金價(jia) 計算資源價(jia) 值達6000億(yi) 元。
一石激起千層浪，此消息讓“湖南黃金”股價(jia) 飆升的同時，也讓平江縣萬(wan) 古村成為(wei) 備受矚目的焦點。11月24日-26日，封麵新聞記者在萬(wan) 古村采訪時發現，與(yu) 網上的喧囂不同，當地人大多和劉奶奶一樣，對這件“驚天大事”興(xing) 趣不高。
這座金礦上的村莊裏的村民，反而成了最不關(guan) 心金礦的人。
掘金時代
采金手藝流傳(chuan) 千年
11月25日，連著下了幾天小雨，白色霧氣籠罩下的萬(wan) 古村寧靜如常。
平江縣自古就有“遍地是黃金”一說。據《平江縣誌》記載，北宋元豐(feng) 三年，平江縣內(nei) 的黃金洞金礦開辦，平江近千年的掘金曆史由此展開。清末至民國期間，平江的采金礦點達360多個(ge) ，常年從(cong) 業(ye) 人員達萬(wan) 人以上。
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，因國際市場尚未打開，金價(jia) 不高和土地歸集體(ti) 管理、勞動力統一調配等因素，采金處於(yu) 低潮。
1980年實行聯產(chan) 承包責任製後，農(nong) 閑采金者迅速增加。“我們(men) 那時候在山上挖砂石，用盆裝在水裏就能淘出金子，家家戶戶都會(hui) 做。”萬(wan) 古村村民祝平年過六十，說起年輕時的掘金歲月，他曆曆在目。
除了手工掘金，750多隻小型自製采金船也開進汨羅江。“挖出來的金拿去縣上賣，但不能被發現，如果被抓到，還要倒虧(kui) 錢。”祝平所說的“倒虧(kui) 錢”，是指當地針對非法掘金出台的處罰政策。
狂熱的掘金背後，是亂(luan) 采濫挖導致的河流汙染和地表破壞，“罰款一兩(liang) 千，淘好幾天金都不夠的”。
20世紀90年代初，經過幾次大規模全縣整治，平江的黃金開發從(cong) 無序走向有序，不同背景的黃金生產(chan) 企業(ye) 開始陸續進駐。也是從(cong) 那時起，祝平的身份，從(cong) “掘金者”變成了“黃金礦工”。
村民與(yu) 金礦
整個(ge) 村子就三四十人當礦工
當地礦工大多實行輪班製，一天三班倒，每班8小時。
“井下像燒著鍋爐一樣熱，又累。”因近期要上晚班，50多歲的張強在下午便直接穿著印有“湖南黃金”字樣的工裝。工作期間，他需要乘坐猴車下到礦井，將礦石裝上礦車，礦車會(hui) 由纜繩拉至地麵，工作時間從(cong) 晚上12點至次日8點。
雖是“黃金礦工”，但和普通礦工並無區別。“挖的金子又不能自己帶回家，井下很多監控，再說礦石在下麵看起來都是一樣的，根本分不清哪些有黃金”。張強說。
黃金並沒有賦予礦場工人特殊的待遇。“我們(men) 每個(ge) 月全勤30天，幹滿就拿六七千塊錢，工資高的是鑽孔、爆破，一個(ge) 月能拿一兩(liang) 萬(wan) ，但人數少，最多的還是挖礦。”張強說。
40歲出頭的林偉(wei) 和張強在同一個(ge) 礦場工作，出於(yu) 安全性考慮，他從(cong) 采礦工轉行到運輸司機。為(wei) 了方便照顧家裏，他在礦上待了十多年，對同村的工人情況更加熟悉。“整個(ge) 村子加起來，就三四十人在礦上，年齡都和我差不多，有的更大一些。”
從(cong) 熱火朝天的礦井回到寧靜的村裏，林偉(wei) 和張強都喜歡站在河邊抽煙、閑聊。談及地底大量的金礦，兩(liang) 人都笑道，“挖了十幾年礦都才到500米，3000米深的估計我們(men) 這輩子是見不到了”。
萬(wan) 古村房屋沿河而建，大多為(wei) 兩(liang) 層獨棟結構，據村民介紹，修建房屋的費用大多為(wei) 外出務工掙的，晚飯時間，河邊半開的大門內(nei) ，偶有老人慢慢走過。
黃金企業(ye) 的進駐並沒有讓萬(wan) 古村留下太多年輕人，他們(men) 選擇遠離礦下的高溫與(yu) 滿麵的塵土，外出尋找更多工作的可能。
喧囂與(yu) 冷靜
“腳下的金礦和我有什麽(me) 關(guan) 係？”
萬(wan) 古金礦是國內(nei) 最重要的金成礦帶之一，也是赫赫有名的湖南“金腰帶”。萬(wan) 古村周圍原先有六七個(ge) 礦場，現在主要為(wei) 搖錢坡金礦、白荊金礦、大福金礦三家，均屬於(yu) 湖南黃金。
11月21日開始，湖南黃金連續漲停，湖南白銀、中金黃金、四川黃金等大幅跟漲。據天眼查，湖南黃金成立於(yu) 2000年12月，其控股股東(dong) 為(wei) 湖南黃金集團有限責任公司，持股比例35.06%。
相比於(yu) 股市的熱鬧，處在熱度中心的萬(wan) 古村則顯得尤為(wei) 冷靜。
比起來往的企業(ye) 、更迭的技術，以及目前看不見摸不著的深層地底黃金，村民更關(guan) 心實際的問題。
“黃金在幾十年前就開挖了，我們(men) 家的房子建得早，但沒多久就裂開。”李奶奶家修建於(yu) 九十年代初期，最開始開裂的，是窗戶邊的牆體(ti) 。
隨著開裂的房屋越來越多，當地黃金開采企業(ye) 也開始了補償(chang) 措施，對已經修建完成且出現破損的房屋，每家補償(chang) 兩(liang) 千元，對後續修建的住戶，視情況補助一萬(wan) 或兩(liang) 萬(wan) 元。
如今，采礦到了地下幾百米，除了少數在礦上打工的村民，其他人甚少聊起“價(jia) 值6000億(yi) 元金礦”的事情。
入冬，萬(wan) 古村稻田裏隻剩下一樁樁枯掉的稻茬，在田邊小路上散步的村民三三兩(liang) 兩(liang) 。
見慣了采金的他們(men) ，對網絡上流傳(chuan) 的“暴富神話”不置可否，“腳下的黃金跟我有什麽(me) 關(guan) 係？挖也挖不到，挖出來又不給我分錢”，有村民說。
新“黃金之都”
開采1500米以下或是20年後
“遠景黃金儲(chu) 量超1000噸”到底能否開采？對當地又有何影響？
據平江縣202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(hui) 發展統計公報，全年完成地區生產(chan) 總值412.04億(yi) 元，三次產(chan) 業(ye) 結構為(wei) 15.2:37.0:47.8，其中工業(ye) 和建築業(ye) 的四大支柱產(chan) 業(ye) 分別為(wei) 休閑食品、雲(yun) 母製品、石膏建材和電子信息。
按照“遠景黃金儲(chu) 量超1000噸”來看，已是“中國辣條之鄉(xiang) ”的平江縣，未來或將頂替山東(dong) 招遠，成為(wei) 新的中國黃金之都。
據天眼查，早在2021年6月，平江縣財政局100%持股的湖南天嶽投資集團有限公司，與(yu) 湖南黃金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共同成立了湖南黃金天嶽礦業(ye) 有限公司。
11月26日，黃金天嶽公司相關(guan) 人士告訴封麵新聞記者，該公司參與(yu) 了前述“40條金礦脈”的勘探，“其他問題要問湖南地質院和集團”。
勘探後的開采將如何進行？
“目前還沒有具體(ti) 舉(ju) 措”
據湖南省地災所地勘院院長吳俊介紹，勘探和開采是兩(liang) 個(ge) 環節，開采企業(ye) 需根據黃金儲(chu) 量的評估價(jia) 值和開采量，分期向國家繳納一定費用，經由相關(guan) 部門發放采礦證後方可進行作業(ye) 。針對采出的黃金，“開采公司的股東(dong) 都是受益方。”
吳俊還提到，目前的金礦開采依舊以人工開采為(wei) 主，往智能開采發展，“目前計劃開到1500米，可能還要20年，所以1500米以下也應該是20年以後了”。
平江縣委宣傳(chuan) 部工作人員告訴封麵新聞記者，從(cong) 長遠來說應該會(hui) 有相關(guan) 的發展規劃，“因為(wei) 上周才出來這個(ge) 消息，所以目前還沒有具體(ti) 的舉(ju) 措出來”。（封麵新聞）
（文中祝平、張強、林偉(wei) 均為(wei) 化名）